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靜穆中細探——反抗儀式與回到儀式:楊樂瑤 "Daily Christmas"

(本文為對實驗藝術計劃Stayhome Residency作品Daily Christmas 的評論。)


藝術最初臣服於儀式之下,直至科技將藝術從儀式中解放,其發展才得以步向多元。藝術實踐其中一種取向便是,它可以作為思考工具,為個人帶來省悟的契機,甚至可以此重探其本源——儀式——的意義。


傳統儀式奠基於族群性。儀式將個人硬生生安置在群體秩序當中,鞏固社會結構。及至資本主義的興起,儀節經已衰變成被消費和享樂所填充的空殼,這些空殼更演變為某種不明文戒律,然後可悲地為主流所推崇、服膺。於是節日的過法無不被預設、被框死,猶如魔咒。不知不覺間個體意識就被囚禁在順流的大牢之中。


楊樂瑤以”Daily Christmas”為題,在聖誕前後的一星期裡,以實驗行為重新思考儀式、日常與個人的關係,並通過Instagram公開發佈生活中的觀察。這種刊登帖文的形式令每日關注的內容變得精要,也便於展示創作者的思考痕跡。例如在聖誕節當日的文字紀錄中,創作者挪用流行曲歌詞「今天應該很高興」,一方面隱喻儀節狂妄的僭越性,一方面亦是對社會規範下節日意義變得僵化的一聲冷嘲。又如在聖誕翌日的帖文中「是出於什麼令你拒絕儀式?」一句,

比起是普通的詢問,它更像是創作者的自我詰問或自語喃喃,驅使應答者從個人經驗出發,檢視自身對儀式的看法。創作者攝錄、編寫、選取和發佈帖文的過程,更是一次內在情感的梳理和再消化。這些不斷的思索與反芻,全賴於一種抽離的態度,這是藝術實踐所能給予的、後設的思考空間。


日常生活的勞動是作品的一大關注點,其特性在於它總是重複、繁雜和乏味的,正與節日的喜慶氣氛相違,異象因而橫生:在規範下,節日中每個人都「應該很高興」,失意地「過節」則彷如彌天大罪;縱使因為日常勞動而身心疲憊,每人也「應該」為了節日的到來而強作歡顏。

在這層意義下,作品多次呈現有關「做家務」的影像,直指節日在現今社會處境下的荒誕,在順流之中擲地有聲的叩問一句:「難道聖誕一定要快樂嗎?」顯然,這取態可以視為創作者對於個體意識的重視,亦是對大結構的反動。節日的發生幾乎是強制的,但儀式(至少在個人層面上)卻不然。當符象化的儀式試圖強行進入個人的日常時,我們仍然可以按照固有的步調生活——大可以選擇繼續一面抱怨一面洗碗,而非隨聲附和地高呼著空洞的「聖誕快樂」。在大趨勢的洪流下堅守自我,或許正是作品的其中含意。


從創作意念而言,創作者顯然在抗拒儀式對日常的侵占;但就結果來說,作品又間接承認了那些所謂「儀式行為」的不可避性。日常的勞動是創作者反抗儀式的憑藉,然而在計劃結尾的片段中,誠如創作者所言:「做家務和大叫Merry Christmas的內容又不自覺地交疊在一起」,彷彿揭示出一種宿命般的「無可奈何」——無論怎樣對抗,日常終將被(儘管是他人的)節日儀式所充斥,甚至排擠。計劃的結果可說是悲劇式的。不過作品所帶出的觀感,純粹僅是徒勞無功的沮喪嗎?還是我們依然可以樂觀以對:正因認清了事實,才能放下執著而開悟?


又或者真正毋須抗拒的儀式性一直都存在。它就在日常裡,就在木製掃帚來回拖動的軌跡裡、

在棉被重重反覆的皺摺裡、在洗潔精不斷增生的泡沫裡稍稍地寄居著,只待我們在靜穆中細探。


11/4/2021

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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