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文為對社交媒體實驗藝術計劃Stayhome Residency的評論。)
我們每朝醒來,無意識地關掉手機上的鬧鐘,按著既定路線:下床、到廁所梳洗、到廚房弄早餐吃、和一些人講早晨;更衣、戴上口罩,然後步出家門。
我們從未察覺到,並且習慣了門框的刮花,或梳化的下陷,或風扇的積塵,或空氣的鐵鏽,或臉上的愁苦。因為這是「屋企」的日常。
「屋企」是個充滿矛盾的場域。它是我們最熟悉卻最陌生的地方;「屋企人」是我們最親近卻最疏遠的他者。日復日的運作鈍化了我們的知覺和情感,家中的人事物似是自有永有,而且理所當然。熟悉的日常習慣讓我們安心度日,卻埋葬了想像力與可能性——直到重新發掘之時,我們才驚覺到,「屋企」原來是這麼陌生這麼疏離。
對日常的重新發掘/再發現,是《駐留屋企計劃》的期望之一。這些再發現,無論是對物件或場域的再觀察,還是對家人的情感宣示,最終也映出一種自我觀照的狀態:創作者通過作品,大都隱約地對自己內心的想法作出了回應。概念上,它亦改變了一般藝術家駐留計劃「向外」延伸的常態,反而著重於「向內」的反省。前者要求創作者對該地熟悉化,繼而誘發藝術思考;後者卻是建基於創作者對該場域(屋企)的去熟悉化,並由個人賦予意義。這個構思具玩味性質,甚至可說是反其道而行。
在題目的取法上,《駐》以口語中「屋企」一詞命名,為主題添增了日常色彩。箇中的玩味也在於,將「駐留」與「屋企」兩個相悖的詞彙並置。一般而言,「駐留」通常意指為了某種目的而遠赴一處未訪之地,作停留或駐紮;由此,「屋企」理應是世上最不適合「駐留」的地方。《駐》卻奇妙地把兩者攏合,試圖以詫異感激活創作的思維。單看計劃的命名取態,也足見心思。
兩輪的駐留計劃已經落幕,創作者對日常的再發現,或許也是對個人內在的重探。《駐》帶出的課題,在趣味的包裝下隱隱揭示出深切沉思。
6/11/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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