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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逐與拾回:談劉家俊《深宵音樂無間地獄》

(本文為對實驗藝術計劃Stayhome Residency作品《深宵音樂無間地獄》 的評論。)


要去閱讀《深》這份作品是一項艱難的任務。它所包含的東西驚人地繁多而複雜,宛若想要把全宇宙都囊括其中似的,可以討論的面向實在太多,值得細讀之餘亦提升了詮釋的難度。加上,它並不是一份追求愉悅(甚至是以痛苦代替愉悅)的作品。作品的播放中,觀眾和創作者就像作品標題所示,如同置身地獄,只能在知覺的迷途上前行,在失序的狀況下尋找隻言片語的意義:這是一場放逐與拾回的旅程。


當「媒介即是訊息」,創作者所選用的形式很大程度上構成了作品的內容。《深》是一份錄像裝置,它在特定場景(創作者的家、或工作室)中出現。在每天凌晨時段,創作者將多首音樂同時在Youtube播放的電腦影像,投影在家中的物件及空間上。有趣的是,在聲音及影像的重疊下,觀眾幾乎不可能清楚意識到自己在看/聽甚麼,視覺和聽覺都被放逐到九宵雲外,無法輕易地轉換成任何意義。而音樂與被投射物則根據每日的主題而變更,例如第三天的主題為「國家、戰爭、和平」,創作者便選擇以十七個國家的國歌為播放的聲畫,並以晾曬衣物作為被投射的對象;國徽投射在布料之上,難免令人想起各國旗幟,引申至對國族之間的距離、矛盾、共通性等等的想像。


感知的放逐,誠然是精神上的折騰和損耗,但卻開放了更多可能的思考空間。仔細地想,觀眾為何會看不清,是因為被投射物本身是一個個不同的象徵物,而不是沒有意義的平面布幕;為何會聽不清,則歸因於音樂的交疊及錯配,原先盛載著意義的字詞或旋律變得含糊、曖昧。由此,接收者便落入了符象的迷思。能指與所指脫勾、滑動:白色的石膏佛像指涉佛教和宗教性,亦指向與宇宙融合的有機體;張國榮的《無心睡眠》指涉一種輾轉反側的不安情緒,同時也是「無間地獄」裡其中一道噪音。符號的轉義(connotation)接連發生,意義被挖空時卻又被填滿。在不斷的解構與重構下,觀者和創作者從中能夠找到些甚麼,或者說,能夠拾取到一些甚麼,則是《深》帶出的一大課題。


在開放解讀的情況下,這份作品可視為創作者的自我尋找與拾回。縱觀一週的錄像展現,不難發現其中的脈絡:由浴室/鏡、睡床/性/夢,到國族、香港,再到宗教,最後回到「我」——其實是一趟以「我」作為起始和完結的行程。借用精神分析學的說法,人最初的自我觀念源自於「鏡像階段」;「性」和「夢」亦關連到心理發展的無意識狀態。而及至國家、地方、宗教等範疇,其實都與個人的身份認同有莫大關係;最終,創作者在第七天復歸「自我」的概念,帶著對自己的詮釋權,意圖在碎散一地的光影和音頻中拾回自己的統覺。


芥川龍之介曾寫道:「人生比地獄還像地獄」,或許在今天,「活著」已經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,且讓我挪借作品的自述,為文章收尾:「最後,這次為期一星期的在家駐留計劃以張國榮的《我》這首歌作結,願世上所有好人都能如其所是、如其所好、如其所願地在這熔爐時刻生存下去。」


7/1/2021

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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